マリア様がみてる レイニーブルー 作者:今野緒雪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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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貴安」 「貴安」 清澈的問候聲迴盪在早晨晴朗的天空下。 聚集在聖母的庭園裏的少女們,今天也帶着天使般無瑕的笑容,穿越與身同高的校門。 覆蓋着純潔身心的是深色的校服。 為了不要讓裙子的褶亂掉,為不要讓白色的水手服領子外翻,緩緩地行走是這裏的習俗。這裏當然不會有因為怕遲到就跑着趕去上課這種不知禮儀的學生。 私立莉莉安女學園。 這所創立於明治三十四年(譯註:公元1901年)的學校,本來是為貴族的千金小姐而設,是一所傳統的天主教學校。 這片位於東京都武藏野、受神守護、四週環翠的地帶,是為少女提供由幼稚園至大學直系教育的樂園。 物換星移,從明治到平成,其間三易年號,這所特別的學校,時至今日仍然保存着通過十八年時間、如溫室般培養正統千金小姐的制度。 時為初夏。 換季後的校服明明比較輕便,為甚麼心情不能同樣地變得輕鬆? 嘆氣並不是因為期中測驗的結果等明顯的原因。即使感覺到憂鬱的陰影,也無法了解造成它的實際原因。 用最貼切的話來表達,應該是「總之就是有甚麼說不出的原因」。 所以這樣才更麻煩。 就像是看到烏雲密佈、可能會下雨的陰天而想嘆息的感覺。 到底會不會下雨?如果會的話,又會在何時開始? 甚至想,不如現在就下一場傾盆大雨算了。 不過,如果靜靜地等待時間的流逝,烏雲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散去吧。 唉。 三個同時嘆氣的身影。 可以肯定的是,只有她們最重視的「那個人」才能做成那樣的心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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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的起因只是一些瑣事。也許只是祥子大人無心的一句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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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譯註:動畫很忠實地重現地第二節和第三節中志摩子和乃梨子的一舉一動,看過小說後不妨再看看動畫這一段 :D 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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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也遇過這樣的沉默。 沒錯。那天把到訪小寓寺的乃梨子送到巴士站的時候,氣氛和現在一樣。會陷入這令人苦悶的沉默,不是因為沒話可說,而是因為彼此都隱瞞了有必要說的話。 雖然把寶箱合上了,也還是有數縷輕煙逸了出來。 要把飄散在空中的煙塵抓起來放回原處是不可能的。隨着時間流逝,就算是少量殘餘的煙塵也能令人窒息,無法坐視不理。 「那個」 不堪忍受沉悶的氣氛,走到聖母像前的兩人異口同聲的說。 「志摩子同學請先。」 「不,乃梨子先說。」 志摩子讓乃梨子先說。雖然自己確實有事想講,不過一時間還未找到適當的說話來表達。先有祥子大人和令大人的說話,後有瞳子的無心一言,志摩子腦海中一遍混亂,一時間收拾不了。 「那麼我說了。」 乃梨子先清一清嗓子。她把手放在寶箱的蓋子上了。 「那個,請不要在意瞳子那些奇怪的想法。我並不是因為有那樣的打算才不參加甚麼活動。」 「……那樣的打算?」 「那只是瞳子隨口胡說的一己之見。即使說,我不是為了將來接手山百合會的工作才刻意推掉邀請的。」 將來接手山百合會的工作。這顯然是成為志摩子的妹妹的必然結果。 「乃梨子……」 「那個,所以請別誤會。我只是找不到有興趣參加的活動而已。我甚至有想過索性組織一個新的同好會。例如『佛像觀賞會』如何?」 「……是嗎」 「不過我也有想過在高中三年裏努力讀書。一邊上學一邊應付大學入學試看來不是輕鬆的事啊。」 乃梨子一焦急起來,說話就會很快。志摩子微笑着,靜靜地等她的說話告一段落。 「乃梨子,你想要念珠嗎?」 乃梨子收起笑容,搖搖頭。 「志摩子同學不是說時機未到嗎?」 「雖然我是這樣想……」 如果乃梨子想要的話──志摩子把這句話吞下。自己尚未得出結論。怎可指望乃梨子來解決自己沒想通的事? 「志摩子同學,有人對你說了甚麼嗎?關於我的事。」 「哎?」 志摩子不假思索地回應。乃梨子的直覺真敏銳。還是說自己在想甚麼都毫無防備地全寫在臉上嗎? 「其實我自己也有微微感到不妥。」 乃梨子說。 「明明不是妹妹,卻在白薔薇大人的身邊轉來轉去。果然,給志摩子同學帶來麻煩呢。我早該料到。我真笨啊。」 「不是這樣啊,乃梨子。」 說話開始有點離題,志摩子慌忙撥亂反正。在這種只得兩個人的場合,如果其中一人失控而另一人不阻止,話題就不知道會飛落到甚麼地方。儘管如此,乃梨子卻似乎未有想停下來的跡象。 「沒關係,別介意。我本來就是這所學校的一個異類,很引人注目。」 「乃梨子」 「呀,我絕不認為志摩子同學會這樣看我。不過冷靜一想,我好像和全校景仰的學生會長表現得過份親暱──」 「乃梨子!」 志摩子稍為用力的喚乃梨子的名字。乃梨子因吃驚而顫動了一下肩頭,小聲應着「是」,然後緘口。好像是壓止打嗝一樣順利地停下來。 志摩子對等着自己開口的乃梨子說。 「既然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看你,就應該知道我是憑自己的意願想與你在一起。」 「……志摩子同學」 「不是嗎?」 「沒錯,不過──」 乃梨子補充。 「這個世界不是只得你我兩人啊。」 「說的也是呢。」 乃梨子說得對。 乃梨子真成熟啊。相比起來自己就──志摩子這樣想。雖然理性上明白,但志摩子既不願意因為別人的目光而與乃梨子保持距離,也不願意因為別人的說話就和乃梨子結成姊妹。 「志摩子同學,有甚麼困擾嗎?」 向聖母祈禱過後,再邁步往前時乃梨子問。她果然察覺到了甚麼。於是志摩子排除個人的感情,客觀地把午間發生的事告訴乃梨子。 「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想邀請你去一次薔薇館」 「哎-?」 乃梨子率直地露出不願意的表情。她對在聖母祭一事上扮演惡役的山百合會幹部大概沒有甚麼好印象。為求自保,有必要懷着如果接觸時處理不當就可能再被騙的警戒心。 「如果你願意的話,希望你來山百合會幫忙。」 「……即是做義工嗎?」 「對啊,就是義工。」 志摩子笑了。乃梨子好像認為遊手好閒的人就會被山百合會徵召。 「不過,志摩子同學不介意嗎?」 真的露出了困擾的樣子嗎?乃梨子會馬上這樣問。志摩子苦笑着回答: 「如果我不願意的話就不會告訴你啊。」 「是嗎……嗯,也對。明白了,我會考慮的。」 聖母瑪利亞目送兩人的背影遠去。 彷彿為她們崎嶇的前路而憂心。 那是六月第一個星期五的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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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譯註:從這一節開始會有明顯和其他兩篇內容交錯的部分,例如乃梨子初次踏足薔薇館這一個場景,在《ロザリオの滴》、《黃薔薇注意報》和《Rainy Blue》裏會以不同的角度呈現不同的部分──這就是讀Rainy Blue小說的一大樂趣。 各位看的時候可以留意一下。) 那一刻,志摩子連輕聲嘆息都不敢,默默地在一旁看着。 「我是二条乃梨子。」 「貴安。歡迎來到薔薇館。」 三天之後的星期一,放學後乃梨子如約來到薔薇館。 為了迎接她的到來,薔薇家族全員出動。除了發出邀請的祥子大人和令大人以外,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也在。 志摩子知道,為此,令大人特地向劍道部請假,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則在午休時打掃了這房間。 眾人都想好好的迎接乃梨子。正因如此志摩子的心情才更複雜。畢竟還未知道自己會否和乃梨子結成姊妹。把乃梨子帶來,只是希望在混亂中理出一絲頭緒。 去年秋天,突然出現在薔薇館的祐巳同學已經順利地融入這裏。如果乃梨子也能像祐巳同學一樣,那可能是正確的做法。志摩子心裏多少抱有這樣的期待。 原以為雙方的見面會更為激烈,但直到進門互相問候完,尚無風浪,也算安全通過。 「乃梨子,過來這邊坐吧。喝紅茶可以嗎?」 祥子大人帶着最上等的微笑,向乃梨子招手。 「不必了,我只是來幫忙的。」 見乃梨子如此坦率的拒絕,志摩子不禁頭痛起來。 乃梨子只是率直地說出自己的想法,不過不了解她的人卻可能會覺得她在刻意反抗。 「啊……」 一如志摩子所料,祥子大人面有驚色。幸好令大人及時出現,用明朗的聲線把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。 「不行不行。今天乃梨子是我們的客人哦。」 令大人從後搭着乃梨子的肩膀,把她帶到桌子跟前,不由分說的讓她坐在祥子大人旁邊。果真手段高明。 「日常雜務等日後談談,今天和我們輕鬆閒談就可以了。啊,祐巳,可以泡點上品的紅茶嗎?」 拜託完早已在那邊準備的祐巳同學,令大人自己也找位子坐下。好巧不巧,乃梨子剛好被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夾在中間。 「沒問題。」 祐巳同學幹勁十足地回應。由乃同學也在一旁幫忙,很快六個茶杯就盛滿紅茶了。 和三天前用茶包泡出來的即沖紅茶迴異。只有歷經全套步驟,散發着茶葉在茶壺裏舞動的陣陣清香,才是招呼客人用的最上品紅茶。 「志摩子,你站着發甚麼呆?坐下來吧。」 「啊,是。」 受到祥子大人提醒,志摩子慌忙坐下。由乃同學和祐巳同學已經分佔了祥子大人和令大人的對座,於是志摩子只能在到乃梨子對面。換言之,坐了在離乃梨子最遠的座位。 「乃梨子,要砂糖和牛奶嗎?」 祐巳同學把放有牛奶和條裝砂糖的籃子遞給乃梨子。 「乃梨子,怎樣?要砂糖和牛奶嗎?還是不要?」 即使在場沒有言語不能互通的人,志摩子也像翻譯一般對乃梨子重覆着剛才的問題。 「不,不用了。」 乃梨子理所當然不需要依靠志摩子也能直接向祐巳同學答話。 「真好喝。」 乃梨子喝着原味紅茶。祐巳同學加了砂糖和牛奶,由乃同學則加了兩份牛奶,使紅茶變成淡棕色。 志摩子也舉杯喝茶。不知何故好像喝不出紅茶的味道,只是覺得喉嚨很乾。 不過,這種口喝的感覺不是一杯紅茶足以消解的,紅茶穿過食道溫暖腸胃的感覺也不能滿足志摩子。 胸中嗖——嗖——地吹起甘甜而清涼的風。到底誰能明白這種感覺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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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啊,那是真的嗎?」 在燦爛的笑聲中,志摩子回過神來。 大家在順暢地交談。基本形式是祥子大人和令大人發問、乃梨子回答。 習慣莉莉安的生活了嗎? 最喜歡甚麼科目? 有在學校遇過甚麼麻煩嗎?──等等 薔薇館完全是薔薇大人的領土。問題無可避免集中在新人身上。 「乃梨子,你的家人呢?」 祥子大人發問。 「你父親是甚麼職業的?」 問過和學校相關的問題之後,話題開始轉到私生活方面。 「家人嗎?」 乃梨子露出稍瞬即逝的疑惑神情。於是志摩子馬上代為回答。 「啊,乃梨子現在住在姑祖母(譯註:祖父的妹妹)家。因為她家在千葉縣,離這兒太遠了,所以──」 「……為甚麼由你來回答?」 聽到令大人的話,志摩子有點消沉。自己一個人在乾着急甚麼?與之截然不同,乃梨子倒是冷靜得多。 「父親是公務員,母親是教師。還有一個妹妹。」 乃梨子毫無紕漏的完美應對。她的回答簡直可以作為日本語講座的範本教材。 「離開父母生活,很寂寞嗎?」 「嗯,不過大叔母也是莉莉安畢業的,我很喜歡聽她講以前的事。雖然和她有年齡差距,不過也可說是朋友般的關係。」 「啊,朋友嗎?真好啊。」 「不敢當。」 看着眼前優雅地微笑着的少女們,志摩子覺得腦袋裏的血液一下子流走了。──這種感覺,到底是甚麼? 她們難分彼此的笑容,令人覺得好像有甚麼東西正要從一片空無一物的地方被創造出來。 冷靜一想,身為那個「聖母祭的宗教裁判」幕後黑手的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,不可能對乃梨子的事一無所知。家人也好、現在的生活環境也好,一直問着一些已經知道的事,不是有些不自然嗎? 那麼,一切只是一個過程吧。 過程──?到底是怎麼樣的過程? 我們到底向着甚麼地方前進? 「啊,那是在飛鳥時代和白鳳時代流傳下來的佛像的常見特徵。」 談得興起,乃梨子甚至開始講解佛像起來。 「原來觀賞佛像也有很多學問啊。學到不少東西了。」 (譯註:這個網站有簡單的佛像觀賞解說,有興趣的可以看看: http://www.eonet.ne.jp/~kotonara/butuzounomikata.htm) 眼前每張臉上都帶着紙玩偶般的笑容。志摩子彷彿被固定住,無法動彈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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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雨滴 1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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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怎麼了?志摩子同學。」 在中庭裏的志摩子回過神來。 「……啊,蔦子同學。」 令她回過神來的是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。 「有打擾你嗎?」 「不」 志摩子搖搖頭,愉快地邀請蔦子同學留下。 星期三早上。 比平常早到學校,漫無目的地在中庭流連。 每次想事情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。只顧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,無暇顧及身邊的事。雖然不是刻意和別人保持距離,卻讓人有難以靠近的感覺。 「你在深深嘆息啊。」 「嗯」 「雖然剛才的神情也不壞──」 蔦子同學說着,手中的閃光燈亮了起來。 屬於攝影部的她永遠機不離手,抓緊合適的機會按下快門。 「還是這樣的志摩子同學看起來比較好呢。」 蔦子同學把手伸進裙子的口袋,拉出一疊照片,再從中抽出一張遞給志摩子。 「我看到你那快樂的樣子就禁不住偷拍下來。如果不嫌棄請收下它吧。」 照片中的表情連志摩子自己也沒見過:毫無顧慮地開懷大笑,的確是如蔦子同學所講的「快樂的樣子」。 「謝謝。」 說起來,最近已經沒甚麼事可令自己如此開懷了。志摩子抬頭仰望天際。真是不可思議,才相隔十天半月,竟然會懷念起不久前的那個自己。 「這個背着鏡頭的短髮一年生……,呃」 「乃梨子?」 「對,乃梨子。她很不錯呢。」 蔦子同學舉機對着志摩子。 「是不錯的攝影對象?」 卡嚓。 「那可能也不錯,不過我注意的是她作為反光板的價值。」 「反光板?」 卡嚓,卡嚓。既然志摩子沒有表示不滿,蔦子同學就無所顧忌地拍攝。 初夏色彩絢爛的美麗花兒點綴中庭,使之成為頗具人氣的地方。即使在陰天,也能看見許多趁早晨時間在花間幽徑漫步的身影。她們注意到突然開始的白薔薇大人攝影會,不時駐足,遠遠的觀望。 「你知道拍照時會用到,像鏡子一樣反射光線的板子嗎?就是那個啊。」 將相機從臉上移開,蔦子同學講解道。 「她能將光線反射在藤堂志摩子身上。」 「光線──」 真是恰當的比喻啊!志摩子有點感動。乃梨子是光。是照亮、溫暖自己,並使自己散發光芒的存在。 「不過現在卻烏雲密佈,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。……發生了甚麼事嗎?」 「甚麼事……」 看到志摩子欲言又止的樣子,蔦子同學恍然大悟般的一笑。 「也對,與其徵求我的意見,倒不如找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商量。」 「沒有這回事。蔦子同學也是可以信賴的朋友啊。」 志摩子慌忙搖頭否認。 武嶋蔦子同學是同級生中比較成熟的一人,絕無不適合作傾談對象之處。剛才她大概是偶然看到志摩子,覺得她的樣子令人擔心,才會上前搭話。蔦子同學也察覺到雖然志摩子一副想裝做若無其事的表情,行藏卻在不經意間敗露,所以體貼地沒有深問;這令志摩子感受到蔦子同學善解人意的一面。 「只是,我自己也不懂。現在的確是烏雲密佈。不過,要怎樣做才能再次放晴?乃梨子能為我帶來光芒。從前只要這樣就足夠,可是現在──」 無法找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商量。在薔薇館中沒能和乃梨子一起發出光芒--這樣說就等於否定山百合會的同伴,怎能講出口呢。 把乃梨子帶到薔薇館,自己卻不能成為雙方溝通的橋樑。志摩子很混亂,所做一切好像都無功而返。 「呀」 蔦子同學輕聲地笑。 「志摩子同學果然是佐藤聖大人的妹妹啊。」 「誒?」 「被困在同一個迷宮裏。」 志摩子沒問這話是甚麼意思。她覺得蔦子同學一定說得對。 不過,姊姊沒有重蹈和栞的覆轍。一隻手握着志摩子的手,另一隻手直指天空。在面前等着的,是同伴、同社會、是未來。 「也許我太不爭氣了。」 「是嗎?」 「好像在強迫大家一樣。」 聽過志摩子講述先日薔薇館的情況後,蔦子同學「哎呀」一聲,帶着愉快的表情表示理解。 「先將志摩子同學的心情按下不表,大家都在說客套話不是很正常嗎?你多慮了啊。」 「是嗎?」 「希望對方看到好的一面,是因為不想被對方討厭。這是不勉強行事下嘗試彼此靠近的努力,不是壞事哦。」 眼鏡背後的雙眼瞇起來,蔦子同學溫柔地微笑。 「我更擔心的是志摩子同學你啊。」 「擔心我?」 「太在意雙方的事會很累的。」 卡嚓。 「蔦子同學看得真通透啊。」 「嗯,因為我是攝影師。在按下快門的一瞬,我想連對象的內心也拍下來。」 「這有點可怕呢。」 不過,如果真的能窺探別人的內心,人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吧。 志摩子開玩笑地用左右手的姆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方框,透過中間的開口窺視蔦子同學。但是蔦子同學很快的舉起相機,搶先志摩子一步按下快門。 「因為是志摩子同學我才告訴你,其實我怕成為照片中人啊。」 「哎,為甚麼?」 自稱攝影部王牌的蔦子同學竟然會討厭這個,令人難以置信。不過說起來,因為蔦子同學總是拿着照相機,所以很少看到她在照片中出現。 「我想用相機記錄下祐巳同學、由乃同學、志摩子同學你們的各方各面。我只想透過相機看裏面的世界而不想置身其中。」 卡嚓卡嚓的連環快拍。志摩子正面向着鏡頭,對相機後的蔦子同學說話。 「那麼,即使看到內心也不能得到答案吧。」 「人際關係沒有標準答案啊。即使真的有一份標準答案,全盤照抄的人生也很無聊吧?」 「……你說得對。」 鈴聲響起。二人起來,和慢慢走進校舍的學生合流。 「蔦子同學,」 在走廊的岔路口,志摩子叫住走在前面的蔦子同學。 「為甚麼把你害怕的事告訴我?」 「害怕?哦,拍照的事嗎?」 蔦子同學回頭笑着說。 「看到你的樣子我自然地說漏了嘴。別告訴祐巳同學她們啊!」 蔦子同學的無框眼鏡如閃光燈一般閃亮。她轉過身的時候,志摩子在心中按下快門。 蔦子同學才是最好的攝影對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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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四的午休。 志摩子前往薔薇館途中,在走廊碰到目的地相同的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。 「呀」 大家只是小聲驚嘆,連「一起走吧」都無需說出口,就很自然地並肩而行。所謂同伴大概就是如此。也不確切,應該說隨着時間的流逝,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這種關係。 紅薔薇的花蕾、黃薔薇的花蕾和白薔薇大人抱着各自的便當在走廊上行走。 這是高中部校舍中頗常見的情景。 「貴…貴安,姊姊們。」 一年生害羞地打過招呼就快步離開。雖然看似鼓起了勇氣來打招呼,但在得到對方回應以前已經走得不見蹤影。 志摩子回過頭,視線追着那個校服領子凌亂的身影。 只是開口說一句話已經滿足了吧。先在遠處張望,然後靠近輕輕點頭、鼓起勇氣開口。真是謙卑的幸福啊。 何時開始身邊謙卑的幸福已不再使自己滿足。 有乃梨子在身邊也不夠。更不再為乃梨子在薔薇館受到的良好待遇心存感激。這樣下去,真怕自己會變得越來越傲慢。人類的慾望就是如此無窮無盡的嗎? 「準備……貴安,白薔薇大人,紅薔薇的花蕾,黃薔薇的花蕾。」 在一年級課室門外的走廊,這樣五六人並排站着等待的情形並不少見。人數多了膽子就大了,常常圍着志摩子和花蕾們問各種各樣的問題。 花蕾們還沒有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那種威嚴,取而代之的是年輕和容易親近的氣質。和獨自一人時相比,在與祐巳同學、由乃同學一起時理所當然地有更多前來搭話的人。她們都會友善地回答眾人的問題,所以越來越受歡迎了。 不過,今天好像有甚麼不對勁。 「各位貴安。」 由乃同學和祐巳同學視線低垂,帶着微笑在積極的一年生面前走過。察覺到今天沒有搭話氣氛的少女們把已踏前的一步收回,只是入迷地看着她們的背影。 「鬱結的花蕾也很美啊……」 後輩們夾雜嘆息的低語傳入志摩子耳中。 「那個……有甚麼事嗎?」 擔心起來的志摩子問道。 「甚麼事?」 看到兩人一臉認真的反問,志摩子剎時膽怯起來。 「說起來……今天你們都很沉靜啊?」 「沉靜?」 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面面相覷。 「說起來,由乃同學沒怎麼說話呢。」 「祐巳同學才是,一臉黯淡。」 志摩子平日也少說話,所以沒人覺得有問題。 「真的很沉靜嗎?」 「是錯覺吧。」 兩人都否定自己沉靜,再次邁步卻仍然無言。 志摩子一向喜歡看着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像可愛的小狗般嬉戲打鬧,常常邊笑邊跟在說俏皮話的兩人後面。志摩子羨慕她們有自己所沒有的東西。 不過,今天的祐巳同學和由乃同學都一副沒有勁兒的樣子。這不是錯覺。她們的聲音和腳步都很沉重。 踏進中庭的時候,三人同時嘆氣。 「這算甚麼啊?」 由乃同學停下來,語帶煩厭地說。 「發生甚麼事了?由乃同學。」 祐巳同學看似不高興地反問。 「你們兩人有甚麼煩惱嗎?」 志摩子也發問。不過── 「怎能找同在嘆息的人來傾談啊!」 由乃同學嚴厲地說。 「而且,煩惱的種子怎麼到處都有?」 祐巳同學沒有說話。這麼看來,祐巳同學也和由乃同學一樣心中種下了煩惱的種子吧。 令由乃同學煩惱的,大概是令大人。 令祐巳同學煩惱的,一定是祥子大人。 關係到自己最重視的人,難免會胡思亂想。 眼前是在薔薇館入口處敞開的大門。三人抬頭仰望二樓。 「進去吧。」 「嗯。」 總不能一直在門外徘徊。不過,志摩子沒有跟隨前面的友人走進薔薇館。 一隻毛色灰黑的虎紋貓在腳邊走過。 「志摩子同學?」 「對不起,我忽然想起有要事要辦。」 說着,志摩子轉過身。 腦海突然浮起一個人的樣子。然後,雙腳就不聽使喚地動起來了。 (譯註:在動畫裏,這一節改成志摩子獨自一人的時候發生,在黃薔薇注意報裏刪去了相關情節,有點可惜。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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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雖這樣說,可是就算見到那個人也不能怎樣──志摩子為此時在銀杏樹下躊躇的自己苦笑。 不知不覺間就來到這裏。 灌木組成的圍欄對面,來來往往的是穿着紅、黃等起眼顏色便服的人。從這兒再走前一步就是大學的範圍了。 稍稍的心跳加速。在前方的,就是志摩子的姊姊佐藤聖大人所在的校舍。 (可是) 即使見到面也不能怎樣。 也許如蔦子同學所說,姊姊曾經和自己一樣被困在這個迷宮。不過,確認了這個事實又如何?現狀不會因此而改變。 蔦子同學也說了,人際關係沒有標準答案。 因為每次面對的是不同的對象,所以不存在甚麼規律。面對煩惱,除了靠自己開出一條道路以外別無他法。 志摩子仰望眼前的大學校舍。悠然地矗立在前的校舍,彷彿在蔑視懦弱的志摩子。 (還是回去吧。) 這個樣子的自己去找姊姊只會為她帶來困擾。況且,自己只是突發其想的衝動行事,實際上連姊姊現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。 一群大學生推開狹窄的玻璃側門走出來。志摩子慌忙轉過身,沿着兩旁種滿銀杏的林蔭道走回高中部。 其實不用逃跑。 不過,在聽到那七八個女大學生的談笑聲時,志摩子突然想,姊姊現在也許也是那樣過着快樂的大學生活。一想到此,志摩子就覺得不能在剛才的地方待下去。 櫻花的季節已經過去,本應不再迷惘。可是完全不行。 明明沒有在那群女大學生中看到姊姊的身影。可是,心頭卻湧起與看到在瞳子身邊的乃梨子時相同的感覺。 沿着圖書館的磚牆走回高中校舍。 (可是) 自己多麼不濟也好,其實心底很想見姊姊一面。就算只會為她帶來困擾,也想聽聽她的說話。 (姊姊在認我做妹妹的時候,是怎樣說服自己的呢?) 即使於事情無助也想聽聽。 姊姊一定會回答的。雖然那未必是適合志摩子的正確答案,可是只要大家的想法有些微重疊的地方已經足夠。 如果剛才可以順勢走到最後那多好。不顧一切地開始做一件事,卻在中途改變主意停下來。真是嚴重的半途而廢。 志摩子苦笑。 換了是由乃同學或祐巳同學,應該會率直地幹到底吧。不,她們根本不會身陷這樣的迷宮啊。 姊姊畢業,乃梨子入學。乃梨子填補了志摩子內心的空虛,支撐着志摩子。 可是,和乃梨子有關的事不能找乃梨子商量。同樣道理,今次的事也不能找薔薇館中人商量。 踏入高中校舍,志摩子深深嘆息。有人因為怕下雨而把沒有日照的走廊上的窗子關上,空氣悶濁得令人透不過氣來。 看看手錶,距離下午上課還有少許時間。 想有人在自己身邊。想要一個不以「白薔薇大人」稱呼,而是親切地叫自己名字的人在身邊。 志摩子在走廊的岔路停下腳步。眼前有兩條路,一條通往一年椿組的課室,另一條通往薔薇館。 可是,志摩子兩條路都沒有選,退後幾步,轉身走回二年藤組的課室。 不能活得更輕鬆嗎? 可是,與生俱來的性格,不是隨便可以改變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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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摩子在薔薇館二樓的窗邊,抬頭仰望天空。 到了星期五,志摩子的內心仍未放晴。心中的陰雲越積越厚,密佈天際,就像雨季來臨前停滯在空中無法散去的雨雲一樣。 如果驅散了雨雲,看到的應該是宛如聖母的心靈的藍天吧。太陽本應高掛,眼前卻是黃昏般陰暗,好像隨時會下雨的樣子。 「志摩子同學」 身後的乃梨子叫喚志摩子,彷彿要責備她的偷偷嘆息。今天放學後因為令大人和由乃同學不能來薔薇館,所以請了乃梨子來幫忙。 學園祭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。 即使另外設有學園祭實行委員會,山百合會的工作也不能少。現在的主要工作只是影印和問卷統計等事前準備,可隨之而來的工作一定會越來越多,所以人手越多越好。 「甚麼事?」 志摩子慢慢地回過頭問。 「茶泡好了……」 「啊,謝謝。」 志摩子從窗邊走回放着茶杯的桌子。房間裏只有志摩子的室內鞋與地板磨擦的響動,和蒸氣從電熱水壺裏噴出來的聲音。 寧靜。 祥子大人、祐巳同學、乃梨子和志摩子。工作告一段落,薔薇館寂靜得不像有四人身處其中。 「乃梨子,」 祥子大人出奇不意的開口,邊撥弄着一頭黑色長髮。 「那個『志摩子同學』的稱呼可以改變一下嗎?」 「啊?」 乃梨子好像有點驚訝。志摩子突然覺得「事情不妙」。 「稱學姊為『大人』是基本禮儀。在外怎樣稱呼悉隨尊便,在學校內請叫志摩子大人或者白薔薇大人。」 「啊,是。」 「真的是,這樣的事志摩子應該好好教導乃梨子啊。也許代代的白薔薇大人都奉行放任主義,不過這樣只會讓乃梨子丟人。」 志摩子甚麼也沒說。祥子大人的說話非常正確。 祥子大人大概很久以前就注意到這問題,一直等着乃梨子改正,可是始終看不到她改過來,終於要這樣說。 要勞煩祥子大人親自出言提醒,是志摩子的失誤。 初中時有參與學生會工作的乃梨子,工作表現近乎完美。離開父母生活的她獨立而可靠,而且也算細心。所以志摩子一時大意了──對辦事能力高的乃梨子感到放心,卻忽略了細微的地方。 何況志摩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煩惱上,無暇顧及其他。 「真是非常抱歉。」 志摩子低頭道歉。到此,事情本可告一段落,可是── 「那個,我怎樣也無所謂,可是要牽連到志摩子同學……不,志摩子大人,那不是太可笑了嗎?志摩子大人又不是我的姊姊。」 乃梨子站起來,憤慨地抗議。 「乃梨子」 志摩子慌忙站起來想制止乃梨子,不過祥子大人向志摩子伸手做出一個請別阻止的手勢。 「即使不是你的姊姊,指導沒有姊姊的學妹是學姊的義務啊。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的嗎?就算不是姊妹,志摩子也應該對你多加注意。」 本來一句說話就可以了事,卻因為乃梨子意料之外的反駁而讓祥子大人光火。 「乃梨子,」 祥子大人從容而優雅地站起來,走近輕輕搭着乃梨子的肩膀。 「如果你不想被眾多高年級生特別注意,就快點找一個姊姊吧。」 「勞你費心。」 乃梨子粗暴地把祥子大人白晢美麗的手指甩開。 「勞我費心?」 面對乃梨子的反抗,作為前輩的自尊令祥子大人沒有後退的餘地。剛?從外校考進來的乃梨子尚未熟諳莉莉安的文化,使事態越發複雜。 祐巳同學也不知所措。唯一有能力控制這個場面的令大人不巧今天不在。 「志摩子,別默不作聲。你也應該好好注意這個甚麼也不懂的低年級生。」 「啊」 突然被祥子大人一說,志摩子一瞬呆住了。──自己要好好管教乃梨子? 「為甚麼硬要牽扯到志摩子同學身上?紅薔薇大人。」 「噢,又說『志摩子同學』了呢,乃梨子。」 「吵架的時候請不要挑人錯處好嗎?」 「這不是吵架吧。我只是在指導後輩啊。明明只是一年生,難道想和三年生平起平坐?」 祥子大人歇斯底里地大聲訓斥。不過乃梨子也不認輸。 「『明明』?不是只有兩歲的年齡差距嗎?」 「對學生來說,兩歲的差距可是很大的。」 「反對論資排輩!」 兩人越靠越近,大聲地激烈爭辯起來。 「請停止!!」 志摩子看不下去,嘗試制止兩人。 「停.止……?」 祥子大人慢慢把視線從乃梨子移向志摩子。 「停下來又怎麼樣?裝作甚麼事也沒發生過,大家友善地坐下來飲紅茶嗎?太可笑了。想停下的話請做出決定。志摩子,你打算如何收拾這事?」 「那個──」 志摩子無言了。自己的確沒有考慮後面的事。單單把眼前的事停下來並不能解決問題。調停人的負任就是要提出雙方都接納的方案。 可是,這需要不帶感情的公平裁決。以現在的情況,不能硬要其中一方接受不合意的做法。這等難事,志摩子自覺做不到。 取而代之的是低頭一言。 「……對不起。」 「為甚麼道歉?你的意思是不能做出裁決,所以抽身不理此事?」 不是這樣──志摩子猛地搖頭。不,祥子大人的話完全沒錯,不過自己道歉的原因不在此。 「是我不對。因為我不爭氣,才使祥子大人她們擔心,又勉強了乃梨子。」 把乃梨子帶進來果然是個錯誤。既然早有遲早會演變成這種局面的預感,卻放任事情發生,是自己的罪過。 最初期待事態會有好的發展。即使是雙方隱藏本性做出來的紙玩偶般的虛假世界,隨着時間流逝也許會變得真實而熠熠生輝。 可是,急做的紙玩偶放久了可能會龜裂。那些裂痕大概是崩潰的先兆。 「確實如此。」 祥子大人語氣冷淡地表示同意。 「那怎麼辦?」 「怎麼……辦?」 「對啊。那之後怎麼辦?你察覺自己的過錯又如何?單是反省是不行的。今後如何不再不爭氣、如何不令我們擔心、如何不勉強乃梨子,可以說明一下嗎?」 「──說明……」 祥子大人的要求比解一道複雜的數學題更難。要怎樣不再為眾人帶來麻煩。如果可以輕易找到答案,志摩子現在就不會陷入這種困境。 「方法有很多的吧?舉個極端例子,放棄我們或者乃梨子其中一方就行了。」 「放棄其中一方……?」 「換個說法,是做一個選擇。」 山百合會的同伴或乃梨子──。的確,這樣可以一次解決所有問題。 如果志摩子不是白薔薇大人,當然不會有認妹妹問題的壓力,可以和乃梨子一起輕鬆地過校園生活。這是選擇乃梨子的結果。 反之,如果選擇山百合會,即是回到乃梨子入學前的狀態。兩位薔薇大人和兩位花蕾應該會一如從前地對待自己吧。 可是。 志摩子先看一下乃梨子,再把視線移到祥子大人和祐巳同學身上。 「怎麼了?志摩子。」 志摩子知道選擇其中一方就可以解決問題。可以,如果選不了,那該怎麼辦? 「對不起!」 志摩子逃開了。做不了選擇的志摩子從雙方中間穿過,打開迎在正面的門衝出去。 「志摩子!」 「志摩子同學!」 異口同聲的呼喚,嘗試叫住志摩子。不過志摩子沒有停下來。 樓梯嘎嘎的發出悲鳴。志摩子沒有理會,只顧跑下樓梯,衝到外面。 雨水滴答滴答打在額頭臉頰。志摩子還是沒有停下。 如果不逃走,問題就會追上來。 志摩子兩方都不想失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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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滑過櫻樹的嫩葉,落在髮端。 「告訴我該怎麼辦啊。」 髮稍上的水滴混着志摩子的淚水,沿着臉頰滑下。雖然大樹枝繁,但不夠葉茂,不能成為安全的避雨之地。 「雨勢加劇的話會給淋得生病啊。」 連同踏着濕土漸漸接近的腳步聲。 選擇逃到這個地方,內心大概是想等這個人吧。 「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。志摩子同學是貪心的。所以不想被任何人討厭。」 乃梨子來到志摩子身旁,同樣地蹲下來。自葉縫間滴下的雨滴落在樹下仍未被淋濕的地方,拼湊出散落成星星點點的圓形。 「對啊。」 兩人沒有互看,只是凝望着前方的雨。雖然不能完全擋住雨水,但在樹蔭內外的情況很不一樣,有長着嫩葉的枝條在頭上總比沒有來得好。乃梨子所擔心的「雨勢加劇」也已經發生了。 「貪心的志摩子同學卻無欲無求地活到現在。因為甚麼東西只要一到手就害怕會失去。」 因為無事可做吧,乃梨子拾起一根樹枝,在濕土上亂畫起來。 「那是甚麼意思?」 志摩子仍然不看乃梨子,而看着在地上畫出的線條。 「志摩子同學決定在學校隱藏家世的時候,是想着一旦敗露了就離開這所學校吧?就是那麼回事。」 「……啊,對。也許是這樣。」 一直想保持輕鬆。面對有朝一日可能會失去的東西,沒有伸出手的勇氣。有的只是強加於身的東西,不是自己所求的。 「不過,最後動搖了吧?始終心懷牽掛啊。」 「嗯。」 「因為在這裏找到了同伴。」 乃梨子在亂畫的線條旁邊寫上「祐巳」和「由乃」。 「對你來說,這些人是必須的。」 乃梨子繼續寫上志摩子熟悉的名字。「祥子」,然後是「令」。至此志摩子才開始看向乃梨子。 「即使這樣,也別說要我捨棄你啊。」 不能捨棄無可取代的夥伴。可是,現在希望的是乃梨子在自己身邊。即使要被說是貪心,但乃梨子是手中的寶物,絕對不想失去。 「不會這樣說啊。我敢自誇,志摩子同學是需要我的。」 乃梨子拋掉手中的樹枝,正對着志摩子,露出使人安心的笑容。 「志摩子同學真焦急啊。」 乃梨子拭去志摩子臉上的水滴。這些混和着雨和淚的水滴,在乃梨子眼中是甚麼呢? 「紅薔薇大人只是舉一個極端的例子。如果志摩子同學不想放手,不必勉強放棄任何一方啊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志摩子把兩手緊緊環在胸前。兩方都不捨棄。真的可以做到嗎? 「我知道一個解決辦法。」 剪得整齊的劉海下是意志堅定的雙眼。乃梨子直望着志摩子。 「把這念珠掛在我頸上。」 「啊?!」 乃梨子指着志摩子的右手腕。那是姊姊為自己帶來半年美夢的見証。 那串念珠,把志摩子從孤獨中解救。進入山百合會,認識了重要的夥伴。姊姊畢業以後仍能這樣繼續下去,原因大概也是那串念珠。 「這對我來說只是普通的裝飾品。如果能解決問題、能令大家滿意,那就別再猶豫,把它交給我吧。」 「可是,乃梨子……」 「我覺得我能理解志摩子同學沒把念珠交給我的原因。那是因為你覺得念珠很沉重吧?可是,我對此一無所知啊。」 乃梨子說中了志摩子的感覺。對志摩子來說,這念珠的確很沉重。可是,正是這沉重才顯出它的重要。 要把這沉重的念珠交給別人,志摩子很猶豫。如果對方是自己重視的人,理所當然會如此煩惱。 「志摩子想把念珠交給誰嗎?」 雖然還有到畢業為止都不認妹妹的一個選擇,但作為白薔薇大人,這很難辦到。 「因為我不知道這念珠的沉重,所以不會有負擔。把念珠借給我一段時間,讓自己變得輕鬆,這樣不好嗎?」 「借?」 這個字令志摩子的內心頓時輕鬆了。 「對,就像那佛珠一樣。」 這種想法也許不錯。別人一定是以更輕鬆的心態去認妹妹的。要不然,莉莉安的姊妹制度怎能行至今日而不崩潰。 「可是……」 把念珠解下來,志摩子又想,這樣真的好嗎?把念珠交給乃梨子真的能解決問題嗎? 「還有甚麼疑惑嗎?因為我是佛像愛好者、不是天主教徒?」 「不,只是」 如果乃梨子成為志摩子的妹妹,就會變成白薔薇的花蕾。乃梨子能與祥子大人和其他山百合會的成員和睦相處嗎?聽到這樣一問,乃梨子一臉茫然地回應。 「沒問題啊……不是嗎?」 「誒?」 「至少我覺得現在的關係良好。」 紅薔薇大人也是這樣想嗎──乃梨子側着頭自言自語。 「可是,剛在不是在吵架嗎?」 「吵架?那是善意的爭辯啊。我並不討厭紅薔薇大人。」 「真……的嗎?」 「別擔心。我覺得我可以做到。作為姊姊,志摩子同學要好好指導我。志摩子同學的話我一定會聽的。面對白薔薇大人的妹妹,紅薔薇大人也會有所顧忌,不會有甚麼衝突。」 乃梨子微微抬起頭思考。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前額和頭髮上。 「以便當作比喻,現在的情況好比盒子內沒有間隔,食物都混在一起。紅薔薇大人一定是不能忍受白飯沾上菜汁的樣子。」 「便當?」 志摩子笑了。乃梨子的比喻真特別。可是,又好像奇怪可以地令人理解。 「她可是推着我的背把我送出來的。」 「祥子大人?」 「嗯。我想她是接納我的。所以才會對我直言無諱。」 啊,對啊。祥子大人是徹底無視自己沒興趣的人的。對她來說,爭吵其實是一種溝通。 「你觀察得真仔細呢。」 「嗯,因為是志摩子同學喜歡的人啊。」 反之,自己卻──志摩子嘆息。只為怕失去重要的東西而焦急,甚麼都看不見。答案明明就在身旁。重要的東西明明就在手中。 「對……一定是這樣呢。」 其實乃梨子一直提着燈籠照亮前路,牽着志摩子的手引領她走出迷宮,只是以前志摩子沒察覺到。 所以,志摩子不用再獨自前行。可以依靠乃梨子,請她分擔肩上的擔子。 志摩子拿起念珠。 「掛在你身上好嗎?」 念珠也許會成為乃梨子的枷鎖。可是,即使如此也願意承受的妹妹,的的確確就在眼前。所以不用再迷惘。 寫在地上的名字慢慢被雨水沖刷掉。 「志摩子同學畢業以前,我會不離不棄的留在你身邊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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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梨子快樂地笑了。雨水落在頸上的念珠上,和珠子一起閃閃發光。 「這樣,我不再覺得寒冷。」 兩人互相依偎在櫻花樹下,看着降落的雨點。 不管如何大雨滂沱,志摩子心中已徹底放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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