マリア様がみてる 静かなる夜のまぼろし <Cobalt 2004年12月号> 聖母在上 聖誕短篇小說 靜夜裏的幻影 翻譯: gcc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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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夜。 莉莉安女學園高中二年生蟹名靜。 獨自在街上亂逛的她被一個女占卜師叫住…。 靜在這個聖夜裏看到甚麼幻影?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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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火柴的火光裏出現的幻影。 那可能是神可憐這個即將離開這世界的女孩而賜下的禮物。 一直不能實現的欲望、不能得到的東西,終於來到這賣火柴的女孩的手中。 最愛的祖母。 翌晨,變冷的女孩的臉上浮現笑容。 所以,就算旁人覺得這一切只是夢境與虛幻也不要緊。 不管旁人怎麼看,對她來說,想要的東西確實到手了。 那麼,我在火光裏又會看見甚麼? 當我要離開這個世界時,有甚麼才能令我帶笑而去? ◆ ◇ ◆ 那是非常寒冷的一日。 沒有下雪。 天色開始昏暗,走在路上的少女連帽子也沒帶。不過這也不等於寒冷。雖沒帶帽子,少女身上有好端端的穿着校服、大衣、圍巾和鞋子。少女不是賣火柴的。 「真的是啊」 靜邊走邊想,與其這樣,倒不如下雪更好。 嗖嗖地吹起枯葉的寒風直入心脾,好像要無情的翻開心中細小的裂縫。 與之相比,即使同樣寒冷,還是下雪比較好。悄悄地降下的雪花,會靜靜的包圍着在空中飛揚的塵土。 「雪」 視線偶然停在時裝店門前放着的樅樹上。針狀葉上掛着白色綿絮。旁邊有細小的長靴和星形的裝飾。色彩繽紛的蠟燭形電泡一閃一閃的亮着。 這就是所謂的聖誕樹。今天是平安夜。 Jingle Bell、Silent Night、Rudolph The Red-Nosed Reindeer。走在街上,自不同的店舖流出來的聖誕歌聲混在一起,就像稠濃的混合果汁,感覺真壞。 靜就像被誘蛾燈吸引的昆蟲一樣,漫無目的走進商場。 走上賣書籍的五樓,卻沒有特別想買的書,正要離開時,自動扶梯旁邊傳來聲音。 「小姐」 最初不覺得是在叫喚自己,所以沒停下來。可是, 「我在叫你啊,那位穿着莉莉安校服的長髮小姐。」 環顧四周,「穿着莉莉安校服的長髮小姐」似乎只得自己一人。 「你在叫我嗎?」 循聲看去,在其中一個狹小的占卜攤檔裏,看相占卜師正向自己招手。占卜師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性。 「有興趣讓我看一下相嗎?」 「不用了,謝謝。」 靜想拒絕然後離開,一身黑衣的占卜師卻輕輕笑起來。 「我不會收費的。反正剛好沒客人來。」 「……」 剛好?靜苦笑一下。靜不時來這裏,卻從未見過有人在占卜攤位前排隊等候。雖然攤位有三個,但也不代表這裏生意興隆。不過,不知道這三個攤位在不同時間是否由相同的人經營,說不定其他時段會比較繁忙。 靜沒有明言拒絕而離去,但也沒有接受邀請而坐下,只是繼續站在攤位面前,占卜師就把這當作同意的表示,開始為她看起面相來。 「來年你應該會有轉機。」 「啊……」 有點吃驚。 靜完全不相信這占卜師的能力,不過她好像有多少說中了。或者她只是偶然猜中了?任何人大概每隔幾年都會有周期性的轉機。 「而且,應該會有好事發生。」 「好事?」 靜嗤笑。好事?到底是甚麼好事? 「請父親買買彩票也不錯啊。」 靜應酬一句「謝謝你的忠告」後就轉身離開。不想再聽那占卜師那些口甜舌滑的說話。 (在可見的將來,怎可能會有好事發生?) 靜一邊想一邊沿自動扶梯下樓,走到二樓時卻心念一轉。 占卜師說中了靜來年會有轉機。難道來年真的有客觀上的「好事」發生?不過,如果自己不察覺那是好事就沒有意義了。 至少此刻自己沒對來年抱有任何希望。想到不久將來就會來臨的所謂「轉機」,想到那生活上的變化,就沒有甚麼興奮感覺。 為甚麼自己的心會如此冷淡?在街上滿溢的聖誕氣氛之中,自己就是情緒低落。 商場中人流熙來攘往,靜卻感到孤單。 靜不覺得寒冷。可是,不能和擦身而過的人同感快樂,這點和賣火柴的女孩一樣。 在地面的出口附近的那個雜貨場,劃了一個賣聖誕蛋糕的小空間。 「五時開始是特賣時間!現在蛋糕九折出售,另送一瓶香檳和聖誕老人蠟燭~」 店員在努力地叫賣。不過,大概到了六時就會變成八折吧? 聖誕蛋糕是有時限的。這些堆積如山的蛋糕,要在店舖關門前賣光實在太難了。 「要試試炸雞嗎?熱騰騰的啊。」 穿着紅色短裙的店員遞出插着牙籤的炸雞塊,靜搖搖手表示不要。 想要的不是這些東西。 這樣的東西不能溫暖內心。 靜買了一包火柴,然後離開商場。 回到家中,母親不在。 玄關和走廊的電燈都亮着,大概剛剛才出門吧?鞋櫃上的花瓶旁邊放着一張字條:「我去取預訂了的蛋糕。」 拿起字條,走進廚房看看,烤箱裏的雞已經烤好。冰箱裏的沙律也準備妥當。 看過晚飯的菜餚,正要離開廚房時,母親預早設定的電飯煲時計噠的一聲發響,開始煮飯了。 烤雞也好、蟹肉水果沙律也好,主食始終是白飯,這就是日本人的聖誕節。 走進客廳,靜從書包拿出通告,和母親的字條一起放在餐具桌上。看到桌上的小罐,從中取了一顆巧克力,然後砰的一聲坐在沙發上。 坐下來才發現自己忘了開空調和電燈,不過又不想再站起來。 從走廊透過來的燈光、加上鄰居那輝煌得不像普通住宅的燈飾,使室內有着微弱光線,氣氛也不錯。 其實也不是那麼疲倦。不過一旦坐下就不想再站起來。母親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,就這樣懶洋洋的待一會吧。靜打開包裝紙,把巧克力放進口中。 「咦?」 在沙發上躺下時,大腿碰到甚麼硬物。把手探進袋裏,拿出來的是剛才買完就忘掉了的、貼着百円店標記的火柴。 「六盒火柴賣一百円嗎?」 不知道這樣的價格是否合理。因為從來沒買過火柴。 為甚麼突然想買這樣的東西?靜在昏暗的燈光裏想。 大概是因為「那個」吧。想到東西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。 讀了學校圖書館通訊《Library》年末號的「想在冬天看的書」的特集介紹後,靜在最近兩星期重讀了幾個童話故事。大概是這個原因吧。 《A Christmas Carol》、《The Snow Queen》、《A Dog of Flanders》……。還有《賣火柴的女孩》。 隔了多年重讀《賣火柴的女孩》,令自己吃驚的是從前和現在對故事的解讀完全不同。 小時候看這故事,只是覺得飢寒交迫卻無人伸出援手、最後凍死街頭的年少的主角很可憐。 可是,今次重讀的感覺不一樣。 站在女孩的角度看,在死前──即使是幻覺也好─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,這故事也不一定是悲劇吧。 發現女孩屍體的大人們連說「真可憐啊」,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前夜發生的事。 女孩被最愛的祖母擁抱着,一定覺得很幸福。 所以,靜就開始想火柴光裏出現的幻影的問題。 「幻影……嗎?」 靜剝掉外層的塑膠包裝,拿起一盒火柴。在沙發上坐起,把玻璃煙灰缸拿過來,亮起一根火柴。 火柴比想像中燃燒得更明亮猛烈。 也許因為燈光昏暗,火光照亮的地方顯得格外明亮,簡直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切割下來的空間一樣。 火已經燒到火柴中間,於是吹熄火柴,放在煙灰缸裏。家中無人吸煙,所以這個簇新的煙灰缸從來只像玻璃裝飾品般的放着,現在則盛着一支燃燒過的火柴。 點亮火柴前後的分別就只是如此。 不錯,所謂的幻影是不會出現的。 因為那只是可憐那女孩的神賜下的第一份和最後一份禮物。 對於不冷不餓、每天都會上學的少女來說,神不會有甚麼恩賜吧。 「剛才不吃那顆巧克力就好了。」 那樣應該會比較理解到飢寒交迫的賣火柴的女孩的感受。 「如果我明天就要死去,神會把幻影賜給我嗎?」 神以怎樣的標準來決定向誰伸出援手?神會覺得在這樣完善的環境裏生活的羔羊,不必自己的幫助嗎? 那樣也好。靜一邊低語,一邊亮起另一根火柴。 混雜着黃色和橙色的火光,就着陽光一樣。火光中出現兩個和自己穿着相同的校服的少女。 靜笑了。看,我不必依靠神,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製做幻影啊。 不過,這能稱為「幻影」嗎?其實這只是剛才離校時看到的影像,像播放錄影帶一樣在眼前重現。 拖着手走路的兩人。 其中一人是同級鄰班的二年生,另一人是一年生。兩人是姊妹。 兩人都沒有說話,只有她們頭上成對的黑色絲帶發出象徵幸福的光輝。 (譯註:這裏的兩人是祥子和祐巳,相關情節在《いばらの森》小說的最後部分。) 靜把燒完的火柴放在煙灰缸裏。餘韻一般的白煙慢慢升起。 靜不是羨慕她們,也不是想成為她們的其中一方。 那麼,為甚麼自己會如此在意那兩人的事? 的確,那是非常美麗的光景。單是回想已令人陶醉。可是,只是這樣嗎? 靜再點亮一根火柴。 看着火光,今次浮起的,是在聖母像前等人的一年生的樣子。 靜多少也知道這個外表纖細但眼神銳利的一年生的事。 她在等待的,是曾經解除姊妹關係的姊姊。姊姊大人一出現,結着辮子的少女就低下頭說: 「請認我作妹妹。」 看。 雖然靜沒有親眼目睹此事,但很容易就想像出當時的情景。也許因為《莉莉安瓦版》的報導令人印象鮮明?還是因為看到後來眾多模仿她們修好的姊妹的樣子? (譯註:花園的字幕把「リリアンかわら版」譯作「莉莉安川原版」,但我認為「莉莉安瓦版」才是正確的漢字寫法。 根據字典解釋,瓦版是江戶時代報導新聞、在街上販賣的印刷品。 (在Samurai Champloo某一話裏也有出現過 ^^;;;) 到今天仍有很多通訊採用「瓦版」這名字,隨手在google都可以找到很多 舉個例,Starchild的網頁上就有「江戸川橋瓦版」 http://www.starchild.co.jp/kawara/ btw 我曾經和花園字幕組提出這個問題但不得要領 (汗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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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如何,她的舉動的確為高中部的同學帶來很大的衝擊。 主動把念珠退給姊姊、後來卻再次掛上念珠,不是普通的事。因為這不是由零開始,而是在負數的位置起步。 可是,在她身上看不到半點躊躇。遇到真正想要的東西,會毫無顧慮地勇往直前,不介意面子和身份。這樣率直的性格真好。 靜把燒完的火柴放在煙灰缸裏,又點亮一根火柴。 今次在火光中出現的,是白晢柔弱的美人。 雖然想起了她的臉,但沒有想起任何事情。只是因為剛才兩位一年生而接着想起了她。 所以,馬上把火吹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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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。自己想看到的幻影不是這樣的。 那麼,到底自己想看到甚麼?自己在追求甚麼? 「不知道。」 靜抱着頭。 現在的情況很痛苦,很想有人來救救自己。可是不能具體的說想要甚麼。 這樣的話,神也不會伸手來救我吧。 賣火柴的女孩渴望祖母溫暖的胸膛、Nello渴望Rubens的畫。那麼現在靜渴望的又是甚麼?不能用言語表達出來。 「……救救我」 閉上眼睛、塞着耳朵。 窗外的燈飾煩人地閃亮。 冰箱低沉的鳴叫、電飯煲輕浮的笑聲、遠處駛過的救護車的悲鳴,令人煩躁。 怎麼了? 一個又一個細小的聲音。平日根本不會在意這些聲音。 『靜』 想要拒絕外界的接觸,在黑暗中卻聽到一個聲音。 「我希望薔薇館裏多一個像靜一般穩重可靠的人啊。」 靜認得這個聲音。那是令人懷念的前紅薔薇大人的聲音。 「啊,說穩重可靠,不是有蓉子在嗎?」 回答的是合唱團的前部長。 想起來了。那是靜一年級時的事。 地點是音樂室。前紅薔薇大人和前部長是好友,所以常常在合唱團活動前後路過而進來找前部長閒談。雖然靜沒有插話,不過收拾樂譜等工作時自然會聽到她們的對話。前部長口中的「蓉子」是前紅薔薇大人的妹妺。物換星移,今天的蓉子已經是堂堂的紅薔薇大人了。 「雖然二年生裏的確是有蓉子在,」 「雖然?」 「我希望一年生裏也有這樣的一人啊。」 「嗯-」 前部長邊說邊搭着靜的肩膀,把她帶過來。 「她不行啊。因為她將來會去意大利升學。」 「是嗎?靜」 在靜回答以前,前部長就說: 「她一直以這個理由拒絕成為別人的妹妹呢。已經有很多人找過她了。」 「會不會是個藉口?也許她已經有意中人,一直悄悄的等待對方的邀請呢。」 一副「怎麼樣?」的表情看着靜。今回前部長沒有說話,靜就含糊的帶笑回答一聲「這個……」。 「這個……?即是真的嗎?那就不要收起來了,好好的告訴我們吧。我們來幫你們引線如何?靜這麼可愛,值得幫忙啊。」 「等等,不要這樣輕舉妄動!說不定對方已經有妹妹?那會變成修羅場啊。」 兩位三年生不理靜的反應,繼續說下去。 「那麼,那人有沒有妹妹?」 面對質問,靜開口。 「那個,我沒說過我有意中人……」 「沒有意中人?啊,真沒趣。那怎麼樣?我家小白不是有一個空缺嗎?」 前紅薔薇大人就像提起家裏的小狗一樣。不過靜知道她在說誰。 「聖?她不行吧?」 聖。 聽到前部長口中說出她的名字,靜心頭一緊,心情變得複雜。 「因為栞嗎?」 前紅薔薇大人靜靜的垂低視線。 白薔薇的花薔佐藤聖大人沒有妹妹,卻有一個關係非常緊密的人。 「可是,誰也不知道將來的事。而且能夠比得上我家祥子和黃薔薇的令的,我覺得除了靜以外別無他人啊。」 「你這樣說我深感光榮啊,紅薔薇大人。」 微笑着說出客套話般的回答後,靜離開了音樂室。 謝謝你的讚賞,可是我的目標是出國留學──早想好了這樣的話,但最後沒說出口。 當時,自己隱隱的相信佐藤聖大人永遠不會認妹妹。 連栞也不能成為她的妹妹,又有甚麼人可以? 「可是,為甚麼──」 在自言自語中回到現實。現在,那人身邊理所當然的有一個一年生的身影。 我不是為了看到這樣的未來而延遲去意大利的。 眼淚滑下臉頰。靜用顫抖的手再次點起火柴。 懷着祈禱般的心情──神啊,請救救我。 誰也不想有這種令人討厭的心情。 不能帶着這樣的心情去意大利。這樣不能唱出震動人心的歌曲。 在幾次失敗後,終於點亮火柴。 在火光中出現的不是神。可是,那身影也許是靜最渴望看到的。 「白薔薇大人……,佐藤聖大人。」 「貴安。」 那人微笑着,向着靜。 「我,一直很喜歡你。」 「是嗎?謝謝。」 話到途中,那個輪廓就開始崩潰。 「────」 也許因為拿火柴的角度不好,火柴只燒了一少部分就熄滅了。 靜立刻在點一根火柴,喚出幻像。一張端正的臉馬上出現。 一直很想很想觸摸這張臉。靜輕輕的觸摸這臉頰。這只是夢,不必有任何顧慮或擔心。 「聖大人。我一直很仰慕你。」 初次接觸,感覺很冰冷,表面像石像一般堅硬。 「是嗎?謝謝。」 那堅硬的臉頰在浮現笑容的同時開始化作砂土而崩潰。佐藤聖的幻影變成的砂粒,在跌到地上前就被風帶走,沒留下任何痕跡。 「聖大人-」 靜慌忙再亮一根火柴。今次出現的,是比剛才散亂一點的佐藤聖。 魯莽的碰觸會令影像再次崩潰。靜慎重的接近,開口說: 「聖大人,我很喜歡你。」 然後, 「是嗎?謝謝。」 得到的是相同的表情、相同的回覆。靜等下去。火柴的火光尚未消失。也許還會再說一句話。 可是,不論怎麼等待,也沒有發生甚麼事。那人就像定格的電視畫面一樣,一動也不動。 靜再點起一根火柴。 無論靜如何傾吐心底的感情,那人還是微笑着,淡淡的回應一句「謝謝」。 無論點起多少根火柴,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覆。可是,心裏還是抱着「說不定下一次……」的想法,繼續點亮火柴。 不斷點火柴的靜,慢慢發現不能繼續下去的理由。 不管在這裏說多少次「喜歡你」也好,在現實世界裏,靜根本沒試過向那人告白。 現在看到的幻像只是自己的想像。面對這個不熟悉的低年級生的告白,佐藤聖會有甚麼反應?靜不能想像出實際的映像。 告白以後,那個人會有怎麼樣的反應? 會笑着當作是玩笑? 會認真的回應「我已經有妹妹了」? 還是── 「聖大人,請等等」 喜歡的人的身影逐漸變暗,靜不顧一切的想把她叫住。可是,那個人還是不會停下。那只是沒有實體的幻影。 「不要再追了,靜。」 變暗的那人轉過身去,就像要說出這樣的一句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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